洪武二十三年的初春并未给应天府带来多少暖意。
凛冬的酷寒仿佛凝固在了这座帝都的砖石瓦砾之间迟迟不肯退去。
护城河的冰面依旧坚硬枯槁的枝桠在灰白色的天空下伸展着不见半分绿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与压抑较之腊月年关时似乎更加凝重了几分。
蓝玉案的余波在持续的低压中悄然转化。
大规模的抓捕与公开处决已然减少但那种无形的、渗透到每个角落的审查与监视却愈发严密而令人窒息。
锦衣卫的缇骑依旧不时驰过街道马蹄声敲打在青石板上如同催命的更鼓每一次响起都让沿途的百姓和官员下意识地缩紧脖颈屏息垂首。
诏狱的门虽不常开但谁都知道那深邃的牢笼之中从未停止过无声的吞噬。
朝堂之上依旧是一片死水微澜。
官员们如同惊弓之鸟奏对时字斟句酌唯恐一言不慎便招来灭顶之灾。
那种因蓝玉案而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沉淀下来化作一种近乎本能的畏缩与沉默。
帝国的中枢在一种诡异的“平稳”中维持着运转但这平稳之下是万丈深渊。
林霄依旧如同磐石将自己牢牢固定在翰林院典籍库那片方寸之地。
每日埋首于浩如烟海的陈旧档案之中校勘、誊录、归档……动作机械而精准神情淡漠如水仿佛外界的一切波澜都与他毫无干系。
唯有在深夜独处时他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度的疲惫与紧绷。
琼州基地的联络已彻底转入静默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这固然是出于安全考虑但那种与“火种”彻底失联的未知感如同钝刀割肉时刻煎熬着他的内心。
而朝中这愈发诡异的平静更让他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
朱元璋的沉默往往比他的暴怒更加可怕。
静得可怕…这不像结束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老朱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他一边暗中谋划琼州未来一边在翰林院如履薄冰地扮演“忠谨臣子”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看似结冰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那脆弱的平静也再次将林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朱标的病情复发了。
消息最初只是在极小的范围内隐秘流传如同地底暗流的涌动。
但不过两三日功夫那令人不安的气息便已无法掩盖迅速弥漫了整个紫禁城继而如瘟疫般扩散至前朝。
东宫再次被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沉重氛围所笼罩。
宫人们步履更轻面色更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慌。
太医院院使、院判们的身影出现得愈发频繁他们进出东宫时那凝重如铁的面色以及低声交谈时紧锁的眉头无不昭示着情况的严峻。
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再次从东宫深处弥漫出来混合着一种无声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原本在太医院精心调理和林霄、苏婉此前间接传递的护理理念影响下太子的病情曾一度趋于稳定甚至有了些许好转的迹象这让皇帝朱元璋紧锁的眉宇间难得地舒展了几日朝堂上的压抑气氛也稍有缓和。
然而初冬一场突如其来的强降温后朱标不慎再次感染风寒这次病势来得尤为凶猛仿佛积蓄已久的风暴骤然爆发。
储君乃国本!太子若有不测引发的动荡将远超一场勋贵清洗!届时新一轮的朝局洗牌、权力倾轧、乃至更残酷的党争与清算几乎是可以预见的结局!没有人能在这场可能到来的风暴中独善其身! 整个应天府刚刚经历过蓝玉案的寒冬尚未恢复元气便又骤然被抛入了对国本动摇的巨大恐慌之中。
那种压抑的气氛甚至比刀光剑影的肃杀更令人绝望。
林霄在翰林院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送来的公文明显减少且多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同僚们窃窃私语的频率变得更低但眼神交换间那份惊恐与忧虑却几乎要满溢出来。
偶尔有官员被急召入宫议事回来后无不面色惨白讳莫如深。
朱标又倒下了…而且看起来比上次更糟。
历史的惯性难道真的无法扭转吗?我上次传递过去的护理知识终究还是没能改变大局? 林霄的心也沉了下去。
朱标的存在虽然无法完全阻止朱元璋的杀戮但至少是朝堂最后一丝理性与宽仁的象征是无数像他这样小心翼翼求存的小人物头顶唯一可能提供些许庇护的屏障。
若这道屏障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朱标对他颇有赏识之意这层微弱的关系也是他目前重要的护身符之一。
于公于私他都绝不希望朱标出事。
然而这一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上一次太子病重他还能凭借超越时代的医学常识通过苏婉的渠道间接施加影响。
但这一次情况明显更加严重绝非简单的护理知识所能扭转。
而且经过蓝玉案的清洗宫廷内外戒备森严程度远超以往任何试图打探或干预东宫事务的行为其风险都呈几何级数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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