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一个人性小故事第89章 善的绞索
林善水最后一次清点手中的信封每个信封里装着三千元那是二十个山区孩子下学期的学费。
他仔细核对名单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名字。
三十七岁的他做这件事已经十一年熟练得如同呼吸。
“王小花六年级三千元;陈铁柱初一三千元……”他低声念着声音因胃部持续的疼痛而微微发颤。
妻子杨小芸抱着六个月大的女儿站在门口眉头微蹙:“这次不能等身体好点再去吗?医生说你的胃需要马上做详细检查。
” 林善水勉强笑了笑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山区开学早等检查做完就耽误孩子们报名了。
这次是最后一次亲自送我保证。
” 这承诺他已许下多次杨小芸不再相信却也不再阻拦。
她知道对那些孩子而言丈夫是救世主;而对丈夫而言那些孩子是他活着的意义。
林善水将信封整齐地塞进破旧的公文包这个包陪他跋涉了无数山路边角已磨得发白。
作为曾经小有名气的民谣歌手他本可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十一年前一场在山区小学的义演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看到那些因贫困即将辍学的孩子他当晚便将演出费全部换成学费资助了十个孩子。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为自己活过。
杨小芸递上一杯温水看他服下止痛药。
她爱这个男人爱他的善良却也暗自怨恨这份吞噬了他、也吞噬了全家生活的善良。
他们住在城郊不足四十平米的廉租房女儿出生的费用还是向朋友借的。
林善水所有的演出收入几乎都变成了远方孩子们书包里的课本和作业本。
“我三天后就回来。
”林善水轻吻妻子的额头又摸了摸女儿柔嫩的脸颊然后转身步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他没能履行三天后回家的承诺。
在送往最后一个村子的路上林善水晕倒在崎岖的山路上。
村民们将他送到县医院随后转往省城。
诊断结果残酷至极:晚期胃癌已广泛转移。
医院的墙壁苍白得像葬礼上的布幔。
林善水躺在病床上消瘦得几乎认不出是那个曾经在舞台上怀抱吉他、眼神明亮的歌手。
化疗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也耗尽了这个家微薄的积蓄。
“王医生的意思是有一种靶向药可能有效……”杨小芸声音微弱不敢看丈夫的眼睛。
“多少钱?”林善水问。
“一个疗程三万多不在医保范围内。
” 病房里一片沉默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
他们心知肚明连住院费都已难以承担何谈昂贵的靶向药。
就在这时林善水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但区号是他熟悉的山区。
“喂是林老师吗?”电话那头是个粗粝的男声。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张磊的爸爸张家村的。
你不是说开学前把学费送来的吗?这都超了三天了孩子还等着报名呢!” 林善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有力些:“张大哥实在对不起我生病住院了这次没能亲自送去。
我让妻子尽快汇款给您。
” “住院?那我们孩子的学费咋办?”对方语气顿时紧张起来“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孩子还等着上学呢!” 林善水感到一阵刺痛不知是来自癌变的胃部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张大哥我得了胃癌晚期。
现在确实困难等我好点——” “胃癌?”对方打断他“那你要多久才能好?什么时候能去演出挣钱?孩子上学可不能等啊!” 林善水的手指紧紧攥住床单指节发白:“我……尽量想办法。
”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是不耐烦的声音:“那你快点想办法别耽误孩子前程。
” 通话结束的忙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杨小芸看着丈夫惨白的脸无需多问也已明白。
这是三个月来的第七个类似电话没有一句问候没有半点关心只有理直气壮的索取。
“全部”林善水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十一年两百多个孩子没有一个人问问我的病没有一个人。
” 杨小芸紧紧握住丈夫冰凉的手泪水无声滑落。
她想起那些他们节衣缩食的日子想起丈夫顶风冒雪为送学费跌伤的手臂想起他们因为无力购置婚房而推迟的婚礼想起女儿出生时连新衣服都舍不得买的窘迫。
十一年来丈夫资助的孩子达两百多个花费超过八十万而这些钱本可以让他们过上体面的生活让女儿有更好的成长环境。
“也许……也许只是个别家长”她试图安慰却觉得言语如此苍白。
林善水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那天夜里他的病情急剧恶化。
林善水的葬礼简单而冷清。
他曾经的音乐伙伴大多已失去联系而被他资助过的学生和家长无一人前来。
只有少数亲友和几个老歌迷默默送别。
杨小芸抱着女儿看着棺木缓缓降入土中感觉自己的某部分也随之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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