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三百零一回苇荡星火
草药敷上烧刀子擦过陈渡那吓人的高热总算是退下去几分。
呼吸虽还粗重却不再是先前那扯风箱般的吓人动静沉沉地睡了过去。
哑巴肩头的伤也因着这及时的药散不再渗血只余下一片乌青的肿。
老船公累得一屁股坐在干草上掏出汗巾子抹了把脸那汗巾子黑得跟抹布似的。
他瞅了瞅哑巴带回来的药包咂咂嘴:“行啊小子有点门道。
这药可不是寻常药铺能抓全的。
” 哑巴没言语只将剩下的药包仔细收好又指了指陈渡看向老船公那意思是问接下来咋办。
老船公嘬着牙花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白螺镇’去不得官差的眼睛毒着呢。
往下游走百里之内都是漕运衙门的辖地关卡林立更难。
”他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望向窝棚外那密不透风的芦苇荡“眼下怕是只有先在这‘水牢’里猫着了。
” 三娘一听心又凉了半截。
这苇荡虽能藏身可缺医少药陈大哥这身子能熬多久?丫蛋也日渐消瘦小脸都快没了孩童的圆润。
哑巴沉默着走到窝棚口望着那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苇梢。
暮色渐合水汽升腾苇荡里泛起薄薄的夜雾远处传来归巢水鸟的聒噪。
忽然他耳朵微微一动像是听到了什么极细微的动静。
他猛地抬手示意棚内噤声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身旁的芦苇丛中瞬间便被那无边的枯黄吞没。
三娘和老船公都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除了风声、水声、虫鸣似乎并无异样。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芦苇晃动哑巴又钻了出来手里竟提着两只肥硕的野鸭!那野鸭脖子软软地耷拉着显是被他用巧劲儿拧断了。
老船公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好小子!真有你的!这玩意儿可比那鲫鱼补多了!” 当下也顾不得多问老船公麻利地接过野鸭就在水边开膛破肚拔毛清洗。
三娘则忙着将火堆拨旺些。
有了这油水夜里总算能见点荤腥熬出的汤想必也能给陈渡多吊几分元气。
鸭汤在破瓦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香气驱散了窝棚里的霉味也暂时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哑巴坐在火堆旁就着火光用那短铁钎削着几根粗细匀称的芦苇杆手指翻飞间竟编起了什么东西。
三娘喂陈渡喝了小半碗滚热的鸭汤见他吞咽得比先前顺畅心下稍安。
丫蛋捧着块鸭肉啃得满嘴是油小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老船公喝了一大口汤咂摸着滋味看着默默编芦苇的哑巴忽然道:“小子我看你……不像是寻常跑江湖的。
手上活儿利索眼神里有东西。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昨夜那些泼皮是你料理的?” 哑巴编芦苇的手停都没停仿佛没听见。
老船公也不在意自顾自往下说:“这运河上下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有扛包的有撑船的有吃漕运饭的也有那刀头舔血的。
”他目光扫过哑巴肩头的伤又瞥了一眼棚里昏睡的陈渡“你们这伙人更是怪得很。
一个半死不活身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一个哑巴身手比水匪还利落;还有个拖家带口的妇人……嘿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 三娘听得心惊忙道:“老丈俺们真是遭了难的好人……” “好人?”老船公嗤笑一声打断她“这世道好人能活得下来?我看呐是各有各的孽各有各的缘。
”他灌了口汤语气变得有些缥缈“老汉我在这河上漂了一辈子见过的怪事多了。
早年间也见过些身上带‘光’的人有的说是得了道的有的说是中了邪的最后啊都没落着好下场。
” 他这话意有所指。
三娘下意识地看向陈渡胸口那膏药遮掩之处心里头砰砰直跳。
哑巴编芦苇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老船公不再多说埋头喝汤。
窝棚里只剩下汤沸声、火苗噼啪声和哑巴手中芦苇杆摩擦的沙沙声。
夜色彻底笼罩了苇荡繁星在天幕上露出脸来倒映在漆黑的水湾里碎成一片晶莹。
哑巴终于编好了手中的物事——竟是几个小巧玲珑、结构精巧的芦苇夹子还有一把用细苇管和硬苇叶做的弓几根削尖了的苇杆当箭。
他将一个夹子递给三娘又指了指窝棚角落可能存在鼠蚁的地方。
另一个夹子和那副小弓箭他则放在了丫蛋身边。
丫蛋好奇地拿起那小弓箭比划着脸上露出稀罕的神色。
老船公看着这一幕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咕哝了一句:“倒是个过日子的人……” 这一夜许是那鸭汤和草药起了效陈渡睡得安稳了许多没再发高热。
哑巴依旧守在棚口如同沉默的礁石。
三娘搂着丫蛋听着棚外此起彼伏的蛙鸣心里头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些许。
这荒僻的苇荡这破败的窝棚此刻竟成了风雨飘摇中一个难得的、可以喘息的角落。
然而谁都明白这平静不过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间歇。
天快亮时陈渡又醒了一回。
他睁开眼眼神比昨夜清明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却能勉强看清周遭。
他看到了守在棚口的哑巴看到了身边熟睡的三娘和丫蛋也看到了窝棚外那老船公佝偻着背正就着熹微的晨光修补他那张破旧的渔网。
陈渡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胸口那敷着草药、隐隐透着冰凉的地方。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上面眼神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仿佛在感受着那与自己性命交织在一起的、未知的力量。
他知道路还长得很。
而这苇荡只是漫长归途上一个小小的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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